第一章 ---- 大年初一
冷雨夜,我在家外附近的商店街閒逛。
今天是情人節,同時也是大年初一,氣氛跟以往有點不同。
可是對我而言,也沒甚麼分別,我沒有情人,也沒有親戚,朋友也不是很多。
身邊的是一雙一對的男女,與看上去好像很溫馨的一家大小。就只有我獨自一人,沐浴在滿佈透明水晶的黃色燈光之下,與都市融為一體。
大概是習慣了吧,對於這種寂寞的氣氛,我並沒有討厭之類的感覺。但是,我也並非故意將自己置身於寂寞之中。
我其實也跟其他普通人沒兩樣,喜歡聽歌、看電影,也喜歡到精品店窗口購物。
只是,對很多人而言,這些事情都是與別人一起才會做的。哪怕是與三五知己一起做,抑或與心愛的人一起做,都總不會孤獨一人做這些事情。
我不做,是因為沒有人陪伴我。
因為沒有人陪伴我,所以才會失去了做這些事情的意義。
可是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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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只是下著微雨,但天氣很冷,我進了一間時裝店取暖。我漫無目的地輕撥衣飾,視線上突然映照著一顆面孔。
在跟他兩目相交的同時,我稍微翻弄著記憶的抽屜。他是我的同學,但互相之間只是僅僅知道對方的存在。
我沒有作聲,因為面對著很陌生但又認識的人,我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。但他也沒有作聲,想必他也是同一理由吧。
數秒後,他打破了沉默︰「......看衣服?」聲音很微小,但我還是清楚聽得見。
我不知道說甚麼才好,因為我只是沒事進來取暖而已,但又不好意思說出來。結果我呆呆地說著︰「......嗯。」
我看著他,不知為何他的眼神好像有點兒恍惚,有種稀奇古怪的氣氛。
「......你喜歡男裝?」
在我聽到他這麼說的同時,我頓時明白了----我有點兒慌張地環視四周,只有男裝T恤與牛仔褲映入眼簾。在情急之下,我鬆開了拿著深灰色牛仔褲的手。
「噗。」低沉但明確的聲音,我望著落在地上的牛仔褲,不知如何是好。
「啊,對不起,我幫你拾起來。」
我仍然愣在尷尬的氣氛裏,還來不及回過神來,但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反應,把牛仔褲拾起來並且掛回原處。其實本來應該由我自己去做,因為是我讓他誤會的,雖然他的動作有點慢,但仍然比正在恢復意識的我要快。
我呆呆地望著他,但是,他沒有說話,只是在微笑著,雖然樣子看上去有點兒勉強。
我們回到了靜寂的空間。
在我班裏的男生,不少都是有點兒風度的紳士,上體育課時,他們會替跑800米跑得累了的女生買飲品,進行集體活動時,他們都很樂意替女生幹各種苦力。然而在我眼前的這個男生,他既不會積極地做這些事情,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很活躍的人。雖然如此,但我並沒有特別討厭他,我只是覺得他很普通,一直都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,就正如我也是個很普通的女生一樣。
可是現在,我覺得他跟平常有點兒不一樣。
「......沒有看上眼的呢。」他的語氣有點兒平靜。
但是我聽不明白他的說話,不自覺地「哎」了 一聲。
似乎他聽見了我的聲音,他解釋著︰「我想買外套,但沒有找到特別喜歡的款式。」
我試著跟隨話題︰「你喜歡甚麼類型的?」
「其實我是沒有甚麼主意啦,總覺得自己的眼光不太好。不如你給我一些意見好嗎?」
雖然我對於男裝並不是很瞭解,但我希望把話題延續下去。
「我想你要試穿過,我才知道呢。」我答道。
「那麼你有沒有時間? 若有的話,可以陪我一起選購嗎?」
我有點兒感到驚奇,但其實我並沒有認為他的回應有不妥,而且我也沒有任何預定要做的事情。
「嗯,我沒有特別的事情要做呢。」我順著話題︰「附近也有很多男裝店舖,我們可以慢逛看看。」
隨著他道謝的聲音,我們步出商店街,走向其他男裝店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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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仍然下著毛毛細雨,是並非一定要使用雨傘不可的那種,所以我並沒有攜帶在身。而他也跟我一樣。
但我沒有介意。不,應該說,若果在一般情況下,這大概會被理解為「這是沒辦法的,大家都沒有帶雨傘出來」。
但對我來說,即使是毛毛細雨,我其實比較喜歡不去撐傘。而且我也不太怕冷。
不知道是甚麼原因,我感覺到他也有同樣的想法。
他說因為想嘗試,所以想選一些外觀比較鮮明的外套。
他是一個看上去並沒有任何特殊記認的男生,既沒有甚麼表情,個子也不高,只是同年紀男生之中偏矮的一群。戴著厚得厲害的半框眼鏡,但肩膀寬廣,身軀也不算小,眼睛看起來挺大,走路的動作也不遲鈍。若果要說穿一些顏色輪廓較分明的衣服,以他來說也不會很怪。
我們漫無目的地步行在有點兒濕的商店街上。
其實我並沒有跟他說話,他也沒有展開話題。
但是,我並沒有不自然的感覺。
一直以來,我並沒有甚麼朋友,我意思是指與其他女生相比之下。要形容的話,那就像是在放學時間,你會看見很多女生密友聚在一起逛時裝店、影貼紙相等,但你卻永遠不會看見我身在其中,即使看見了,也不會看見我身邊有其他女生陪伴,然而在校園裏你卻也會看見我跟別的女生談話,只是當說到一起去玩耍,那就會離我很遙遠。
所以,即使沒有像一般女生去玩耍時那份興奮的氣氛,我也不會覺得討厭。
那就是我對現在與他漫步的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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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走到了一處稍為人多的大街上。
這兒是一處人氣很高的購物熱點,商店林立,尤以街道中心的大型商場最為受歡迎。我們搭上電梯,在一樓的男裝專層周圍觀摩。
「雖然沒有目標,但周圍看看吧。」他說著。
雖然平日我也會在這兒消磨時間,但我並沒有仔細記憶著各商舖的位置與特色,看來他也跟我差不多吧。
今天的人流稍為比平常多一點,新一代都喜歡在節日期間逛街,但並不擠擁,說起來應該是容許途人漫步的寬鬆。
我們在某間地方較大的男裝店停下來。
我看著他靜默地撥著衣飾,腦海打量著讓他滿意的外套。他的動作很猶疑,機械式的手指與有點兒皺的眉頭,他看起來真的沒有主意。
突然,我看見了一件淺藍色的運動型外套,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品牌。
雖然價錢頗貴,但我想只是試試看也好,所以就背對著他拿起了這件外套。
「......試試這件如何?」我拿著衣架對他說。
他有點爽快地說好之後,就接過了我手上的衣架,把外套拿下來穿在身上,雖然動作有點兒生硬笨拙。
「好看嗎?」他微微提起雙手,在我眼前緩慢地扭著身軀。
要說好看的話,也很難說是有多突出,也許是因為他外型本來就不太起眼吧,但看上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卻是真的,既不會誇張,也有一種活潑的氣息。
「嗯,我覺得不錯呢,很有神采。」我回應著。
「我也這麼想......就買這件吧?」他有點輕鬆的語氣讓我稍微呆滯了一下,但其實也不是甚麼特別的事情,只是我看見他連價錢也沒有看清楚就說買,有點兒驚奇而已。
雖然如此,我還是用手指夾著價錢標籤,隨便地說著︰「可是價錢不輕呢。」
他有點兒大的眼睛稍微擴張了瞳孔,斜著頭盯著我食指旁的數字。
「啊......」看來他有點兒困窘。
也許其實是我不好,拿這麼一件外套給他試穿。不過我其實心想若他真的買下來也不錯,價錢雖然貴了一點,但遇上難得跟自己合襯的衣服也不是容易的事。
而且,他看來也有這個念頭︰「沒所謂吧,我平日其實沒有開支,零用錢也只是放起來而已,而且我也很喜歡這外套,就買下它吧。」我也笑著點頭。
我跟著他到櫃台前付款,然後拿著他的心頭好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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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謝謝你。」他說,很平淡的語氣。數秒後,他忽然問︰「你呢?」
我聽不懂他的意思。他繼續說下去︰「因為我很少看見你會逛街,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? 我陪你去吧。」
我有點詫異。
但並不是因為他的唐突。而且他的語氣也很平淡、低沉。
而是因為,我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同理感,就像是他看得出我總是獨自一人那樣。
不,應該說,我在不久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他跟我也一樣,他也有喜歡的事物,只是若沒有人陪伴自己,便不會主動去做各種事情。在他有點兒高興地接過我手上的淺藍色外套時,就已經有這種感覺。
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生,喜歡一些普通女生都喜歡的事物,喜歡做一些普通女生都會做的事。
因為沒有人陪伴自己,所以才失去了意義。
數分鐘前,我陪伴他去選購他想選購的事物,我給予了他做喜歡的事情的意義。
現在,他想要回應我,給予我同樣的意義。
所以,我回應他說︰「......嗯。」
於是,我跟他離開了商場。 |